春雷响，万物长。

　　一声雷响，蛰伏在地里的春笋纷纷冒头。笋作为味冠素食的山珍，受到了无数文人墨客的追捧，其中最有名的当数北宋的苏轼。

　　苏轼到底有多爱吃笋呢？他的很多诗词中都有提到笋，能让我们窥探一二。家乡的苦笋是他魂牵梦绕的，他曾写诗盛赞：“待得余甘回齿颊，已输岩蜜十发甜。”另一首《春菜》更是直抒胸臆：“久抛菘葛犹细事，苦笋江豚那忍说。明年投劾径须归，莫待齿摇并发脱。”苦笋江豚实在诱人，明年干脆写篇文章弹劾自己回老家算了。这自然是苏轼的戏语，真等到被贬黄州时，他依旧乐观至极。别人被贬到荒地，抱怨“黄芦苦竹绕宅生”，他却思路清奇地写到“长江绕郭知鱼美，好竹连山觉笋香”。看到长江就知道江鱼肥美，见了竹子能想到竹笋的清香。这是美食家的修为，更是一位生活家的达观。

　　在苏轼眼中，笋的吃法也是多种多样的。调任新城途中，春光秀丽，看到春耕的人们烧春笋就米饭，苏轼不由感慨：“西崦人家应最乐，煮芹烧笋饷春耕。”笋若只是素食不免有些寡淡，不妨和鲜鱼同煮，“取笋簟菘心与鳜相对，清水煮熟”，才算不负春光。若要评选苏轼心目中竹笋搭配之最，我猜应该是笋烧肉。苏轼任杭州通判，与僧人慧觉游览绿筠轩，写下一首《於潜僧绿筠轩》。其中有一句：“宁可食无肉，不可居无竹。无肉令人瘦，无竹令人俗。”后人戏谑推演，增补一句：“若要不俗又不瘦，唯有餐餐笋烧肉。”

　　春笋刚上市，我也迫不及待买来和猪肉一起红烧。东坡肉搭配嫩春笋，吸饱了肉香的笋，滋味醇厚。一口下去，唇齿留香，大赞过瘾。这一刻，我也和千年前的大文豪有了舌尖上的共鸣。

　　说起苏轼与笋，还不得不提他与画家文与可之间的一段趣事。一日，文与可携妻子游山，在筼筜谷就地取材，扫叶生火，煨笋做晚餐。吃饭之时，打开苏轼给他写的信。信中有诗曰：“汉川修竹贱如蓬，斤斧何曾赦箨龙。料得清贫馋太守，渭滨千亩在胸中。”箨龙是竹笋的别名。大意是汉川一带竹子茂密，竹笋颇多，想来你这个清贫的馋嘴太守，定是把渭滨的千亩竹子都吞到肚子里去了。正在吃笋的文与可读罢此诗，看着眼前锅里滋滋作响的竹笋，不禁“失笑喷饭满案”。见到竹子就想到吃笋，我看这不仅是馋太守，还有一个心里惦记着吃竹笋的馋苏轼。太守清贫廉洁，竹笋亦吃得津津有味，作为好友的苏轼深深懂得。戏谑之词，将两人亲密的情谊展露无遗。此时的竹笋，不仅是美味，更是友人之间传情达意的绝佳媒介。

　　竹笋本是平常物，在苏轼的眼中，却是顶级的美食，吃笋也成了人生的乐事与雅事。他对竹笋的态度，亦是对生活的态度。

　　正如他在《超然台记》所言：“凡物皆有可观。苟有可观，皆有可乐，非必怪奇伟丽者也。”能从平凡里挖掘无限乐趣，在逆境中活出洒脱人生，我想这就是苏大才子穿越千年，依旧备受喜爱的原因吧。

　　（刘楚云）

　　《中国食品报》(2023年03月17日06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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